賣魚片粥的小店離校門不過十幾步,賺學生鈔票的野心昭然若揭在距離里。門前掛著一條藍青布、圖案是魚和蓮,灰白的斑斑駁駁,土法印染的就是這樣,粗糙、古樸、讓人沉澱進時光里,且不值錢。布簾是懸空的,露出下面半截,燈光可以漏出來,一片黃暈,二十四小時營業。
店內不過四五張半新不舊的桌椅,一眼便望到了頭,秦雅和她的朋友正在喝粥,聽到動靜轉過頭來,有些驚訝,卻並不意外,凡要吃夜宵的同濟學生,這裡是首選,物美價廉,時不時還能巧遇校內名人,比如陳宏森,比如魔童三聖。
老闆娘收拾出一張桌子,陳宏森攬著梁鸝的肩膀並排坐,孟非和丁小明斜眼暗瞟隔桌的秦雅,感慨世事無常,從前一起吃飯時,秦雅還得他倆打配合,才能如願坐在陳宏森的身側……老闆娘過來問吃什麼,陳宏森要大份的砂鍋魚片粥,問梁鸝還點么,見她搖頭,又要了一盤羌餅。
小店已然坐無虛席,梁鸝明顯感覺到一條條評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她有些無法適應,默默喝杯里的白開水。
秦雅把本子和筆遞過來,說她那個朋友想要陳宏森的簽名,陳宏森拒絕,和孟非丁小明開始聊歌曲節奏及唱法問題,時不時偏頭聽秦雅的建議,梁鸝把玩著陳宏森腕間的茶色水晶手鏈,這是她買給他的,將圈繩拉長又鬆開,彈他的肉。玩了會兒被陳宏森反手握住,五指交叉相扣。她掙脫不開,抬眼看他的一心兩用,陳宏森依舊面不改色和他們說話,但嘴角卻緩緩噙起。
魚片粥和羌餅很快送來了,砂鍋揭開蓋,清騰騰的煙氣扶搖直上,裡面濃稠的開花米還在翻滾,薄透的魚片在泛白,一絲胭脂紅痕顯示它的細嫩。梁鸝拿碗欲盛,被陳宏森接過去:「我來,當心燙到你!」拿起大勺子往碗里舀粥,魚片疊鋪的不少,透過煙氣察覺孟非倆人揄揶的目光,微笑道:「別酸,我把我那份給阿鸝了,你們的一片不少。」常光顧這家店,老闆娘給的魚片有多少,都瞭然於胸的。
孟非咬一口羌餅:「嫂子真是好福氣啊!能讓老大親自動手的,你是第一人。」餘光睃過秦雅黯淡的神情,可惜啊,落花有意隨流水,流水無意戀落花。梁鸝不知該怎麼回應,抬眼看看陳宏森,陳宏森道:「別理他倆光棍!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。」所有人都氣笑了。
吃過粥出店,互相道別,陳宏森送梁鸝回宿舍,春風沉醉的夜晚,路過小樹林,他把她擁著輕推,就捱到了樹後,一地的月光照著兩個漂亮的剪影,緊緊黏合著,忽然推搡起來,影子裂出一條縫隙又很快消失了,枝椏上的葉片被風吹的簇簇響動,掩沒了繾綣情動的低吟聲。
不曉過去多久,梁鸝緊抱住陳宏森的腰身,頭埋在他懷裡深淺喘息著,陳宏森也好不到哪裡去,替她把解開的衣裳扣好,嗓音暗啞道:「待你畢業後我們就領證結婚!」
什麼?!梁鸝抬頭看他是否在玩笑,只看見他烏眉濃目、墜滿星辰,他親親她的鼻尖:「早晚要結的,我愛你,我等不及了。」
她沒吭聲,過了會兒才囁嚅道:「你愛我什麼呢?看了BBS上的帖子,才發現我與你的距離好遠呢,如天和地高遠,如鳥和魚遙不可及,是那麼的高攀不上。」
陳宏森微怔,忽然輕笑道:「胡思亂想什麼!我從來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,我們的感情旁人理解不了,管他呢!我們自己心底最清楚!」又道:「你什麼我都愛,愛到骨子裡。」
梁鸝打了個哆嗦,摸著胳臂上的雞皮疙瘩,終於笑起來:「我還要聽,你再說十遍!」
一句情話逼死英雄漢,陳宏森把自己都肉麻到了,俯首含吮住如花濕嫩的的唇瓣,用行動來表達更自在些。
衣裳禁不起揉,紐扣顆顆又鬆開了。
隔日,BBS的同濟閑話版塊迎來新版主,此位版主作風凜冽,大刀闊斧刪除掉不少關於陳宏森的熱帖,且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該版主卸任。
從此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這樣的傳說,該位版主要麼是陳宏森本人,要麼是羨慕嫉妒恨他的仇人,眾說紛紜,謎底未解好多年。
梁鸝和關紅她們在食堂吃過飯,路過學校外事處,在門前告示欄里看見關於交換生申請的公告,她猶豫半天,還是領取了資料和表格。
周末回到家裡,她拉著張愛玉說悄悄話:「陳宏森說等我畢業就結婚呢。」
「這麼快!」愛玉被唬了一跳。
「他說反正早結晚結都是結,何必浪費辰光,早點過二人世界要緊。」梁鸝面孔發紅,縱使當著舅媽的面,仍有些扭捏。
愛玉笑罵:「叫儂阿舅曉得,又要罵小赤佬猴急了。」她又問:「儂哪能想呢?」
梁鸝絞著手指頭,沉默會兒說:「陳宏森太優秀了,以前不覺得,現在突然發現,我和他若不是從小一起長大,應該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吧!」
愛玉道:「胡說什麼?儂一個小女孩,爺娘從小不在身邊,這十年里,我們也只有生活上多多關心,旁的皆是靠儂自己勤奮努力得來,儂心地善良、性格開朗,對長輩孝順尊敬,和小夥伴團結友愛,弄堂里啥人不誇儂好來著,在我們眼裡,儂是最優秀的,特別是那阿舅,儂嫁把陳宏森,他都覺委屈得不得了。」
梁鸝聽著噗嗤笑了,愛玉繼續道:「依我的心想,那還年輕,心性未定,全靠著一腔血氣!我也見多了,二十來歲小青年軋朋友,愛情如場龍捲風,來的時候驚心動魄,去的時候滿目瘡痍,老人言什麼年紀做什麼樣的事,是有道理的。阿舅的提議儂仔細考慮考慮,出國留學可以開闊眼界,增長見地,提高專業學識,讓儂的人格和思想在磨鍊中變得更加成熟,幾年回來再重新審視這段感情,那是聚是分,相信會做出更合適的選擇。」
她又道:「沈家的女人,姆媽,大姐,我,寶珍,都不是那種依附男人放棄自我的性格,無論生活如何艱難、或如何安逸,實現自己的理想和價值,贏得男人的尊重,是我們想要擁有的。阿鸝,也希望儂也如此!」